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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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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

從包圍圈中突襲的一行人是最先返回漁村的, 但此時的漁村靜謐得不同尋常,幾乎看不到任何生氣,頓時, 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

東方群青盡量保持冷靜,壓制住急迫的情緒,與一同返還的親人們兵分兩路,好盡快探查清楚漁村現下的情況。

突然之間,他在後山的某處停下了腳步, 迅速蹲下身來,掀t開繁茂的雜叢, 在其上有節奏性地敲了幾下, 隨之在原本平坦且毫無異狀的地面上,便出現了一處空洞。

與此同時,密道之中謹慎地探出了個腦袋,其後方是其他漁村的村民在嘰嘰喳喳,皆是惶恐不安。

“緹嫂嫂被方沁檀帶走了!”

東方品月從另一邊的密道裏已經知道了姜緹被抓的噩耗,她生怕東方群青沖動之下作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趕忙帶著人抄小道去港口堵他。

“讓開!緹兒需要我!”

東方品月沒見過這麽暴躁的東方群青,可她知道現在他處在失控的情緒裏,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他離開。

就在爭執之中,少煊與律玦回到了港口, 見如此情形, 律玦當機立斷一手刀劈暈了東方群青,才在東方品月的解釋下知曉了現在的狀況。

“方沁檀帶走緹姑娘只是想給漁村一個下馬威, 不會傷及她的性命。”

少煊頓了頓, 繼續道。

“等東方碧落他們回來再作打算……先幫忙將東方群青帶回房間。”

幾個時辰前,隱藏在大霧之中的方家群艦眼睜睜看著少煊一行人毫無防備地入了雲溪谷。

於是他們兵分兩路, 游方沁檀帶領一支隊伍突襲後備力不足的漁村,而方潛則是在雲溪谷周遭守株待兔,待少煊一行人反應過來打算撤退時,包抄他們拖延其返還的時間。

“阿潛,你只管托住戰神他們,不必趕盡殺絕。”

方沁檀擺了擺手,指揮著方家將出發,又叮囑道。

“萬事小心。”

說罷,便向著漁村的方向逐漸消失在方潛的視線之中。

她總是這樣——

身為主帥的她,調令將士,指揮勝仗,不在話下。

可即便與漁村交鋒多次,她也不曾真正將他們視為勢均力敵的對手。

她深知彼此實力懸殊,但不明白漁村之中的姜氏後代,為什麽明知他們之間如此的差距,還要執迷不悟屢次進犯,不在乎流血與犧牲。

以至於她後來面對著年紀尚輕的戰士們於心不忍,便只是壓制,而非屠殺。

殊不知如此寬容仁慈乃是戰場對壘的大忌。

方潛望著她的方向輕嘆了口氣,或許正是尚存這樣的良知與善意,方老爺子才不願意讓她真正接觸到方家的核心利益,像他小心翼翼愛護的夫人那樣,留有天真和純粹的凈土。

方沁檀從沒踏足過漁村的領域,這次她想到調虎離山的辦法,不過是想給漁村之人一個下馬威。

——她厭倦了這樣互相拉扯的無聊戲碼,現在又將戰神牽扯進來,令她心煩意亂。

只是她方沁檀從來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想讓這些人迷途知返、知難而退。

這樣想著,船很快便靠近了漁村附近。

果不其然,大部分強壯兵力全部集中到雲溪谷去了,海岸邊一片寧靜,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

許是察覺到他們大部分船只的靠近,遠處的燈火忽暗忽明,似乎在發射著某種信號。

可方沁檀卻不管那麽多,勝負已然很分明了。

她身披鎧甲,手握腰間挎著的利劍,一步並兩步邁下船,眼神堅定地向漁村內進發。

當方沁檀帶領一群人進入到村子裏時,命令大家分散尋找人們的蹤跡,但是切記不可做出逾越之事,她自己則是帶了些人手也順著某個方向追索著。

或許是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村子裏安靜得仿佛尚不能聽聞任何行動的聲音。

方沁檀倒也不著急,若是想緊急避難,無非是逃入了早就事先備好的暗道,而漁村的地盤並不大,即便是掘地三尺,她也有信心能將其一網打盡。

正如此想著,她便走進了一間別致的庭院。

說是別致,倒不是它的建造有多麽華麗或突出,反倒比其他庭院的用材更加粗糙和低劣。

只是不知怎得,方沁檀卻偏偏覺得這個庭院收拾得頗有人情味,總覺得住在這裏的人,大概是極其溫柔又懂得生活的。

她就這樣像串鄰居家的門兒一般悠然地不請自來,正堂前,一位身著藕荷色寬衫的女子正嫻雅地端坐在那裏,神態自若,似乎在等待她的到來。

“方小姐,好久不見了。”

那女子的語氣極為溫柔,若不是見她那張臉依然熟悉,方沁檀簡直不敢相信——

坐在自己面前大著肚子又一臉柔和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當年初到雲溪谷時,帶領一群人正面進攻雲溪谷又險些讓初出茅廬的她嘗盡苦頭的為首之人。

“姜緹?”

她試探性地發出聲音,語氣裏卻是篤定的。

懷孕讓她的身形發生了變化,但她的面容卻沒什麽太大改變,不知道是不是漁村的油水不夠營養豐富。

她可是聽說當年阿娘懷自己的時候,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臃腫了許多,當時阿娘還嗔怪了阿爹很久。

只不過這都是她懂事後聽旁人提起的陳年舊事,權當是自己印象裏為數不多的同阿娘的聯系。

姜緹微微頷首,聲音裏倒是有幾分讚許。

“幾年不見,你孩子心性收斂許多,不會被情緒牽著鼻子走了。”

“我出現在這裏,你一點都不意外嗎?”

姜緹端起茶杯微微嗅了嗅茶香,緩解孕吐的不適感,調整好呼吸後,才緩緩道。

“有點意外,我猜想我們的行動不會那麽順利,只是沒想到,你反利用了我們的計劃。”

“但是你並不慌張。”

方沁檀自顧自地坐下,了然地望著姜緹道。

“漁村的百姓都安頓好了?”

姜緹沒說話,只是投來一個不明意味的眼神。

方沁檀倒不是很在意和姜緹多費些口舌,解釋道。

“為母則剛,我直覺你對危險的嗅覺反而更靈敏了,若非將大家都安置妥當,也不會氣定神閑地等在這裏,拖住我閑話家常。”

“可你要怎樣說服我呢?你知道的,只要我將這漁村裏裏外外翻個遍,你費心遮掩的行蹤會立刻暴露在我眼前,到時候你又要如何護住他們?”

只見姜緹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搭在桌上,輕輕擡了擡眼皮,如水般幽深的眼眸就那樣定定地望著方沁檀,她竟然有片刻的出神。

她怎麽可能會忘記,在她初上戰場之時,就是這樣的目光,篤定的、自信的、灼烈的,帶著幹凈利索的招式,橫掃眼前犯難的敵軍,正正立在繁亂的戰場之中,擡頭望向身居高位的自己。

明明她處於下端,卻毫無懼怕或卑微之態,仿佛她才是那個居高臨下傲視四方之人。

“你想要的是扼住姜氏的喉嚨,而非奪取無辜之人的性命。”

姜緹勾了勾嘴角,仿佛完全琢磨透方沁檀的心思般自信萬分。

“如今,我既是姜氏一族的主心骨,又是東方家族長的妻子,肚子裏懷的是姜氏與東方家的後代——還有誰,比我更具有威脅的份量呢?”

被人看透心中所想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奇怪的是,面對眼前這個看似溫柔實則剛強的大姐姐,方沁檀卻攢不起一絲怒火。

她的眼神落到姜緹的肚子上——她不了解生產這檔子事,只是直覺認為看大小,許是快有新生命誕生了也不一定。

按理說,她應該是被小心呵護和疼愛著的,但遇到危險時,她還是一如既往沖在最前面,全然不顧及自己。

這些年來她以為姜緹的銷聲匿跡或許是她相通了而不去管那些或真或假的陳年往事,其實不然,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抗爭著。

“你都為人妻為人母了,幹嘛還要這麽折騰自己。”

方沁檀的話裏有些暧昧不明的責備,像是在替自己的故友鳴不平一般喋喋不休。

“為了一個虛假的傳言有必要嗎?因為你們姜氏祖輩一時的貪念而連累幾代人為雲溪谷的所屬爭奪不休、血流成河,我都替你們悲哀。”

“你從沒懷疑過自己的認知嗎?”

姜緹不為所動,繼續道。

“如果這個虛假的傳言是出自你方家祖輩之口呢?他們肆意擴張和侵略,他們恩將仇報,他們倒打一耙,而你,不過是被動地接受著他們虛構出來的美妙故事,自以為是地守護著根本不屬於你們的一切。”

“住口!”

方沁檀站起身來,怒斥著打斷了她。

“姜緹,我敬你現在懷有身孕不願與你多番爭辯,但也不會縱容你汙蔑我的先人。”

“你覺得這是我的汙蔑嗎?那你又憑t什麽以為,你對我們姜氏的認知何嘗不是一種汙蔑?”

姜緹頓了頓,反問道。

“如果說我們牽扯雙方各執一詞,各有立場或存偏頗,那麽戰神作為中立者,她的證言該不會有錯吧?”

“夠了!”

方沁檀吃過姜緹的虧,知道她巧言令色不想受其蠱惑而動搖,更何況她沒有理由去懷疑自己的信仰。

“請東方夫人隨我們走一趟吧。”

方沁檀起身離開,給隨行的方家將個眼色。

“東方夫人有孕在身,不可怠慢……通知其他兄弟們,收隊回谷。”

待一行人回到雲溪谷時,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幾天前私下裏擬定了這個計劃,因著漁村的裝備和人力等資源受限,他們能選擇的突襲方式本來就很局限。

方沁檀也並非想將他們趕盡殺絕,於是便打算采取迂回戰術,又從汝川撥了些船只支援,以備兩線作戰。

人雖然是押送了回來,方沁檀卻有些苦惱不知道應該拿她怎麽辦。

——於理,天牢無非是最好的關押人質的場所,可是天牢環境陰暗,實在不適合孕婦長居,於情,她不忍心讓還沒出世的孩子同母親一起受這等委屈。

“將我的庭院劃一處房間給她吧。”

最後方沁檀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她隨意擺了擺手,方潛只覺得她的狀態有些不對勁,速速安置了姜緹便返回了方沁檀的房間。

“大小姐,出什麽事了?”

方沁檀一手撐著額頭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苦悶。

“我只是,有些疑惑……方家能穩坐汝川這麽多年,又不懼周圍四起的各方勢力,你說,老頭兒的手段會幹凈嗎?”

方潛楞了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應她。

——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得要骯臟得多。

雖比不上刀光劍影裏生死一瞬的危難來得直接,有時卻因其潛藏於黑暗之中而卑劣地措手不及更為致命。

“我不喜歡被當成傻子一樣蒙在鼓裏。”

方沁檀突然擡起頭望向他,眼神中有說不出的失望和悲哀。

“若是有一天我所信奉的突然在我面前被血淋淋地撕開了其偽裝,而我又曾那樣篤定又藐視一切地將所有質疑粉碎固執己見,到了那個時候,我該有多麽無地自容。”

“不會的。”

方潛下意識地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上,輕柔地順了順她的長發,聲音輕微仿佛在自言自語。

“你的世界不會坍塌。”

方潛安撫好方沁檀後便離開了,幾個方家將看著他的臉色,跟他走了很遠才向他匯報了些什麽。

“副帥,天牢那個姜氏叛徒不見了。”

方潛眼色一變,聲音卻依舊冷靜。

“不見了?一個廢人,即便是有人相助也寸步難行,你告訴我如何不見了?”

那人不敢吭聲了,只是吞吞吐吐道。

“上次被漁村那群人偷襲了去,是不是便在那時被他們救走了?”

方潛回憶了下當時的情景,據方家將們匯報,當時有可能接近天牢的人,只可能是同被押送去天牢的律玦。

即便後來有戰神支援,他們兩個人單憑武力不動神力沖出重圍已是困難,如何再帶上那樣的姜珣。

更何況,他也不一定願意離開。

——唯一的解釋,或許是律玦用了什麽方法,結束了他周而覆始的痛苦……

也罷,至少能有一個理由搪塞老爺,不必讓姜珣兄再受盡折磨。

“人不見就罷了,別拿這種小事叨擾主帥。”

“是……還有一事。”

那人不敢擡頭看方潛的神色,一股腦兒快速將實情稟明。

“老爺得知這次行動後秘密派遣了一只隊伍,行進途中發現了負責接應的漁村船只——幾艘船上的人全被屠殺了。”

出發前方沁檀特意下達命令,不允許濫殺漁村的人,結果後腳就被方老爺的人殺了個精光。

他們後來專門趁天亮去那片海域搜查了一通。

屍體已經被海水浸泡了一天一夜,無人認領地仍漂浮在海面上,看那些面容不過是正值青春的少年男女,甚至不清楚是否成年,還沒好好看看這世間,便在冰冷的海水裏長眠,讓人看了不由覺得可惜。

“把殘局收拾幹凈,別被主帥發現。”

*

漁村裏被鉆了空子懊惱不已的眾人還在思慮著,又遲遲等不回東方碧落他們,饒是向來鎮定的東方品月都有些慌了手腳,不放心地跑到岸邊等候。

天剛蒙蒙亮,大霧散去,眼前一片清明。

少煊跟在東方品月身後,怕再出什麽危險,律玦則是留在村子裏,牽制住醒來後恐情緒失控的東方群青,其他人各回各家安撫著在秘道裏受驚的家人們,稍作修養,等待下一步號令。

“東方碧落機靈得很,遇到危機總能化險為夷,你別太擔心。”

少煊向來不擅長安慰人,她張了張嘴,勉強說出句還算恰當的話,拍了拍東方品月的肩膀。

“我怎麽能放心,他身上還有傷,若是沒能尋到船只久久浸泡在海水中,必定會感染覆發……”

東方品月突然抓住少煊的手臂。

“戰神,你能不能……”

東方品月的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只陌生的船只,正向著他們的方向逼近,少煊瞬時警惕起來,東方品月也收起傷感的神色,進入戒備狀態。

而因為距離有些遠,他們看不分明,許是怕對方誤傷了自己,船只那處竟然傳來了悠悠的鸞聲,少煊神色一變,下意識捂住了東方品月的耳朵。

與此同時,村中的律玦似乎也覺察到了來者不善的音律,立刻喚出彩鳳鳴歧奏急迫奏出一曲,為漁村置起短暫的屏障。

船只上那人見狀,便收了音律。

既然表明了身份,她也不再憂慮,氣定神閑地坐在船頭翹起了一只腳,若有似無地挑動著水面,少煊這才看清那身著煙綠色長裙的女子是誰,不禁蹙了蹙眉。

律玦此時已經趕到了少煊身邊,幾乎與船靠岸是同一時刻。

“怎麽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臉色這麽難看。”

祝嵐衣甩了甩略長的衣袖,又提起自己的裙邊,悠然地下了船,莞爾一笑。

“別這副盯著仇人的眼神看著我好嗎?我可是帶了見面禮來。”

聽她這樣說,三人才順著她欠身的方向探去。

“東方碧落!”

東方品月大驚,三步並兩步地邁上了船只,前去查看船上之人的狀況。

面對著少煊和律玦質問的眼神,祝嵐衣倒不覺得意外,只是開口道。

“他們的傷勢可與我無關,我不過是路過搭了把手。”

說著,又微微傾身,沖著二人低語。

“人數實在過於龐大,尚能喘口氣的,我便勉強拉上了船,其餘的我也無能為力了。”

話畢,她又站直了身體,提高了些嗓子以讓東方品月也能聽見,似是好意。

“還是喊村裏人來幫忙吧,他們多多少少受了傷又遭冷水浸泡過,耽誤久了恐留下後遺癥。”

不待他們回應,又笑瞇瞇地看向少煊和律玦。

“那麽,我們幾個外人敘敘舊可好?”

漁村裏,大家都在忙裏忙外救治傷員,又擔心東方群青醒來情緒不穩,而將他五花大綁直接扔進了少煊的房間。

門外,三個人繞著石桌而坐,少煊與律玦一聲不吭地看著祝嵐衣,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沒想到這裏的茶味道還不錯。”

祝嵐衣倒是悠閑得很,完全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喝了口熱茶,不緊不慢道。

“祝嵐衣,你又打什麽鬼主意?”

上一次因為祝嵐衣企圖將少煊具有神力的簪子據為己有,律玦當著盛鈞儒的面和她大鬧了一場,兩方不歡而散。

想也知道她毒性發作必定是回了雲繪宗,受了游雲歸的恩惠,又憑什麽無緣無故出現在雲溪谷。

律玦冷哼一聲道:“游雲歸看讓你臥底於我們不成,現在又想直截了當地派你來阻我們去路?”

祝嵐衣還未開口,一旁始終註視著她的少煊突然話鋒一轉,很是自然地關切道:“你身上的毒解了嗎?”

祝嵐衣微微一楞,又意識到什麽向律玦望去,只是剎那間的對視,她便已經心下了然。

——解毒之事是熾觴同律玦的秘密,他們並沒有將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在少煊面前捅破。

她收斂的情緒,只是淡淡地笑道:“有師姑相助,自然已無大礙。”

“我是偷跑出來的。”

祝嵐衣將碎發別至耳後,輕聲t道。

“我回雲繪宗求師姑解毒便被軟禁其中,恰巧看到汝川方家老爺來尋游雲歸幫忙,還見到師兄的畫像,我怕他對你們不利,便求師姑放我離開,特來通風報信。”

律玦聽罷卻是半個字都不信,他勾了勾嘴角,周遭氣氛降至冰點。

“你花言巧語的本事我們不是沒有領教過,祝嵐衣,你嘴巴裏能不能有句實話?”

少煊在石桌底下伸手拍了拍律玦的大腿,示意他說話不要這麽沖。

“師兄可真是對我誤會不淺。”

祝嵐衣神情裏有些為難,求助似的看向了少煊。

“少煊姐姐,可不是我小題大做。”

“雲溪谷的情況我多少也是了解的——你的神力在此處不能發揮作用,漁村的戰鬥力也遠遠比不上雲溪谷的方家將,若是非說有什麽優勢,只能是師兄的繪夢仙術加持。”

“可一旦此事牽扯進了雲繪宗,這點微弱的勝算也會被抵消掉,即便我深知姜氏後人可憐得緊,但是這世間的公道從不是憑情感決斷的。”

“而我的存在,對你們而言是雪中送炭,並非雪上加霜啊。”

祝嵐衣頓了頓,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又微微垂眸,滿臉悲憫模樣。

“我昨晚抵達時海面上幾乎已經歸於平靜了,只是途徑的慘狀令我現在仍難以釋懷……”

“你們知道嗎?我救回來的幾個人,當時正以漂浮的屍體為支撐,一點一點向著漁村的方向游回去啊,其中不乏失了力氣的孩子,但也仍拼命抓住冰冷的屍骨,想要以此借力而不至於沈入海中——”

“他們還是年紀尚輕的孩子們啊,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只想活命。”

“這場紛爭持續太久了,牽扯了太多覆雜的關系與利益,可受害者卻始終是最無辜的底層百姓。”

祝嵐衣認真地望向少煊,語氣坦然。

“我只是為他們不平,僅此而已。”

少煊和律玦還在為剛剛她所描述的場景而受到沖擊,他們沒想到方沁檀居然這麽狠心會對這些漁村的少男少女痛下殺手,又殘忍拋屍深海中不留痕跡。

況且那晚少煊明明看到東方晴山率領的接應隊伍已與東方碧落帶領的潛水隊伍匯合,才放心離去的,卻沒想到方家竟然是三路奇兵。

許是感覺到少煊的自責,律玦在桌下反手將少煊的手攥在手心裏,熾熱的溫度迅速包圍了少煊冰冷的手,她緩過神來,便聽到律玦面不改色反問祝嵐衣。

“就這麽簡單?你敢說你對雲溪谷的靈泉、對水神神息毫無興趣?你敢說你此行的目的絕無隱情?”

祝嵐衣笑著望向律玦,似乎為自己從未在律玦處取得信任而有些悲哀。

“眾神神息可彌補戰神魂魄碎片中的縫隙,神明該做拯救天地於生死的大事,”

祝嵐衣甩了甩衣袖,將雙手交疊置於膝上,聲音清脆。

“我不過是一平凡人,只想做些平凡事。”

少煊微怔,她有時候也在想,不凡的身份給予他們不凡的使命,也因此往往令他們著眼於更虛無縹緲的層面,而忽視了百姓生存之中再微小不過的細枝末節。

他們滿口深明大義與正道倫常,救難蒼生與除暴安良,到頭來還抵不過這個平凡人設身處地的噓寒問暖與親歷親為。

律玦分辨得出少煊面容間的動容。

——她向來是不願意以太惡毒的眼光和太刻薄的話語刺激祝嵐衣的。

她有自己的過人之處,這一點律玦也很清楚。

但他始終繞不過去的坎兒,就是祝嵐衣的心思深重。

畢竟她雖然幾次救難於水火,也曾經推他們下深淵。

而她做所有的事情,從來都在背後推波助瀾,自己不染一點風塵,幹幹凈凈。

他唯一害怕的,便是祝嵐衣仍然在打戰神的主意。

畢竟那毒藥他們二人心知肚明——不可能由雲繪宗解得了。

“既然如此,你有何高見?”

“師兄,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大家都懂,所以方沁檀沒有傷害被姜緹保護起來的其他漁民,只是帶走了姜緹而已,她要做的不是滅族而是震懾,真正想要趕盡殺絕的,是方家老爺子。”

祝嵐衣頓了頓,眼底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很可惜,方老爺子有一道明晃晃的弱點——他的寶貝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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